Niky

寒潮

  喻文州病了。

  今年的冷气团似乎格外强势，G市的天气热了冷冷了热，反反复复没个准头。昨天还穿着短袖招摇过市呢，今天就哆哆嗦嗦地取出了厚外套窝在家里与暖气山盟海誓。

  喻文州裹着被子在床上刷平板，空调尽心尽责地工作着，嗡嗡嗡响个不停。这几天阴雨连绵不见阳光，到处湿漉漉冷冰冰令人心寒。打开QQ，吐着泡泡的蓝色小鱼抖得像得了帕金森，连白眼都翻了出来。喻文州为自己不合时宜的想象噗嗤笑了出来，接着按开了会话一个一个慢慢回复。

  职业选手群里静悄悄的，半个人影都没有——也是，现在正是训练的时候，除了自己生了病偷得浮生半日闲，还有谁那么有兴致挂在上面呢。好友列表里清一色都是灰白的头像，像墓碑上黑白的照片。偶有几个苟延残喘的也挂着离开或请勿打扰的标志，鲜红的符号明明白白地表示闲人退散。独立分组里王杰希的头像倒还亮着，只不过喻文州知道他大抵只是忘了退。同为队长，王杰希肩上的担子只会比他更重。

  最后一次的聊天记录是一个月前，字里行间针锋相对，硝烟的味道浓得现在都散不掉。喻文州作为四大战术师心里的弯弯路路多得很，但王杰希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。看着两个人或虚与委蛇或绵里藏针的记录，喻文州觉得头更疼了。

  原来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，却因为恰巧遇上了寒潮，陡然降低的气温让人猝不及防，最后只能在队友和经理的劝告下乖乖躺在床上。大小眼的小人儿叩叩敲了两下屏幕，提醒他降温记得添条衣服——粉丝们做的小玩意，偶然被喻文州发现了便下了一个。小人儿有着和王杰希一模一样的脸，说话却是温柔的。也不能说是“说话”，只不过是弹出一个打着文字的小框罢了。

  喻文州手指隔着屏幕摸上小人儿的脑袋，萌萌的猫耳小幅度地抖了抖，看起来很舒服。再摸摸，小人儿的眼睛就眯起来了，弹出“咪呜咪呜”的字样。喻文州再接再厉，大小眼的猫咪被推得在地上打了两个滚，自顾自地抱着毛线球躲角落里玩去了。

  看吧，连个桌宠都不愿意理我。

  喻文州自嘲地笑笑。从他们在国际联赛的颁奖仪式后躲在酒店的房间里拥吻开始，磕磕绊绊也一起走过了一年多。除去赛场上的兵戎相见，两人私下见面的时间少的可怜。有兴致时腻在宾馆的床上来上一发，第二天起床提起裤子就要坐飞机走人。没兴致时也来上一发，春宵苦短抵死缠绵，恨不得把对方嚼碎了咬烂了和着骨血一起咽进肚子里。有时实在乏得厉害，抱在一起睡上一觉也觉得心满意足。他们太懂彼此，每个眼神每个动作仿佛演练过千遍，熟悉得找不出一丝违和。

  明明才一年。

  却沧海桑田。

  人生病了就是容易多想。喻文州抱着平板迷迷糊糊几乎要睡过去。右上角小小的的数字提醒他已是深夜，小蓝鱼有气无力地翻起了肚皮，却始终等不到那只大小眼的猫咪。

  还等吗？

  猫咪优雅地舔舔爪子，看着在面前垂死挣扎的鱼。

  王杰希的头像还亮着，白色的波斯猫有着漂亮的眼睛，温和地盯着喻文州看。喻文州按开会话的窗口，删删改改半天都没发出一句话。

  又有什么能说的呢？

  喻文州想不出来，也懒得去想。随手发了个干巴巴的“在吗”，简单粗暴简直愧对他战术大师的称号。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窗户上，盖过了空调嘈杂的声音。喻文州的眼皮越来越重，平板的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，可这是唯一的光源。

  唯一的希望。

  喻文州索性点开了王杰希的头像仔细地看。雪白的波斯猫歪着头和他对视，似乎下一秒就会跳出屏幕咪呜咪呜地蹭他的手。

  猫是王杰希自己养的，极其温顺，也亲人。平时就放在微草的休息室，乖乖地团在软垫上一坐就是一天。喻文州第一次去微草打友谊赛，一拉开休息室的门就看到鸳鸯眼的波斯猫歪着头朝他笑，蓬松的皮毛像一团雪，安安静静地卧在软垫上。

  猫咪不怕生，伸舌头去舔他的手，酸酸麻麻的有点痒。喻文州看着猫咪像得了什么新玩具似得舔得起劲，忍不住轻笑一声。王杰希伸手抱起它，无奈地笑笑：“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
  “没事。”喻文州摸摸猫咪的头“你养的？”

  “嗯。”王杰希举起猫咪“是不是很可爱？”

  ……看起来好像个傻爸爸。喻文州失笑，点头：“很可爱。”

  也不知道说的是猫，还是人。

  “砰！”

  “啊……疼……”喻文州揉着鼻子。平板掉下来砸断了他的回忆，也让他清醒起来。鼻骨传来尖锐的疼痛，丝丝缕缕挥之不去。

  猫咪不知何时晃晃悠悠地摇起了头，喻文州点开，只有两个字。

  “开窗。”

  喻文州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。他跌跌撞撞地冲到窗户边，不顾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也不顾冰凉的地面，就这么打开了窗。如果让粉丝们看到平日里游刃有余的蓝雨队长如此失态，可能要又要大惊小怪。昏暗的路灯下一个人正低着头看手机，帽子围巾手套把一张脸捂得严严实实。听到楼上的动静，那人稍稍抬了抬头，继续摆弄了几下屏幕才摘了口罩仰起脸。

  平板刚刚摔在了地上，雪白的猫咪歪了歪头，说：

  我在。



  寒潮悄然退去。



END